大叔八十大寿那天,家里好热闹,鞭炮声、唢呐声响成一片。见我去了,他拉着我的手,开口就一个劲夸起儿女子孙个个对他孝顺,村里乡亲们对他又敬重,又关心。他说,这一辈子他很幸福,很知足了……
“爹!贺起您老人家寿比南山!”大叔的儿女们齐声上来贺寿了。接着,一群孙辈围上来,亲热地一声声叫着“公公生日快乐!”养子的孙子也能甜蜜地叫他“老公公”了。全村的老人小伙,也一齐上来向大叔敬酒贺寿,那片诚挚的深情,谁又能想到是对一个外村人呢。大叔慈祥地注视着一个个晚辈,实诚地答谢着一拨拨乡亲,他那饱经风霜的满脸皱纹,笑得像一朵绽开的芙蓉花。
大叔自幼没了父亲,孤儿寡母,好不容易熬大成人。三十岁时,在宗亲资助下娶了个邻近的广东姑娘,谁知这灵秀女人即将临产时却暴病身亡,从不流泪的大叔抱着妻子哭得死去活来。四十岁,大叔离开老娘,到邻近大山脚下一个同宗的小山村,做了一个中年寡妇的上门男人。
这是户怎样的人家哟!久病的男人丢下病妻和四个幼儿走了,生计艰难非一般人想象。大叔上门后,毫不犹豫承担起抚儿育女的父亲责任。白天在生产队出工,中午在荒山垦出片片自留地,晚上也总能弄出些改善生计的小玩意活儿,他就像一架永不停转的养家机器。
后来,女人又为他生了三个儿女。大叔对七个孩子不分亲疏,一概视作己出。该上学的上学,该花钱的,有好吃好用的,个个一样。家虽寒,从小没有父爱的大叔,却给了每个孩子一份温暖充实的父爱。他的勤劳和淳朴,也赢得小山村人们的信赖,大家都推选这个“外来人”做生产队长。他任劳任怨,这副担子一直挑到推行农村生产责任制。
大叔的儿女们渐渐大了,随打工队伍到外面的精彩世界去讨生活。接着,娶媳妇,嫁女儿,他一个个操办,不分彼此。眼见得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时,偕他度过艰难岁月的老伴又离他而去。他悲伤而不消沉,仍如以往承起大家庭中的主心骨。孩子们一家家要建新房,他从测地、做砖烧窑,到楼房封顶竣工,不分昼夜帮着操劳,无论养子、亲子,个个如此。在他垂范下,一大家中老的关爱少的,兄姐帮助弟妹,有事一起担当,充满温馨亲情。
八旬老人了,大叔年年还耕田种粮。见别人的良田抛荒,他觉得心疼,一块块接过来耕种。他那头20多年的老黄牛,简直就是他的心肝宝贝,膘肥体壮,每套上犁耙架,不用牵牛绳,也不需赶牛竹条,他一声吆喝,老牛就乖乖地拉着犁耙转出一圈圈整齐美丽的犁沟线。可换了别人,老牛却不听使唤了,要么用脚踢犁,要么用角顶人,谁也无可奈何。我几度劝说大叔不要再去耕田了。可他总说老黄牛只听他的话,别人驯不了,又说他仍然天天割草喂牛,还是用牛栏肥种稻,很少买化肥。他几次岔开话题,我知道大叔还是舍弃不了他一生钟爱的土地。
大叔去年摔伤一次脚,他说现在的政策好哇,疗伤吃药都有报销,政府每月还给老人发生活补助。他还独知几种民间秘方,常为乡亲免费行善,有几次都在半夜时被外村人叫去救急。如今,他仍整天奔奔波波,在他眼中,尽是让人快乐舒心的事,似乎全然忘却了少年丧父、中年亡妻、老年失伴这些让常人看来的人生憾事。他用一个普通农民勤劳朴实厚道的一生,写就一部关于人生的大书。
作者:安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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