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等价
1983年秋季的一个傍晚,吃过晚饭,曾妈妈对我说:“理由,你有时间吗?跟我去招待所后面的工地看看。”黄昏散步是曾妈妈的例牌。那阵子,她在中组部招待所暂住。她家住在南长街的一座四合院,与中南海一墙之隔,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。因为老房子装修翻新,携家人临时安顿在招待所,待修缮后再搬回城里。
我和曾妈妈走出招待所南门,沿万寿路向北走去。暮霭渐渐降临,眼前的景色也变得荒寂。我们走到一片菜地前,曾妈妈并没有停下来。她向前一指,说:“你看那里在盖房子!”我跟着他踏过田埂,经过几座荒芜的坟头,看到矗立着几栋尚未竣工的建筑物,低矮的四层楼,简单的砖混结构。至此,我仍猜不透老人家的意思。
曾妈妈笑着说:“我问过了,这是中办搞的。这里离亮亮上班的地点很近。我想把南长街的四合院交上去,把家搬过来。你也可以把作协给你的房子换到这里。你看好吗?”
我恍然大悟。当时陶斯亮是空军总医院的医生,这里的确离她上班的地点很近,骑自行车只需十来分钟。而我此前也曾向曾妈妈表示,我是文人习性,不惯于人多热闹。看来曾妈妈把我的话也当回事。但这是一桩多么不对等的交换啊!
回看上世纪80年代初北京城市建设的格局,万寿路是相当偏远的郊区。出复兴门向西,一路上几乎没有像样的商业建筑,就连打长途电话也要往返于西单电报大楼。提起作家协会给我的房子,当时也比万寿路要方便。再说,曾妈妈的四合院和单元楼又怎么比呀?那座两进四合院,西靠中南海,东向紫禁城,离天安门只有举步之遥。按居住空间、建筑格调、人文环境,在既定观念中似乎更符合陶铸遗孀的身份和中组部正部级待遇,对比单元楼简直判若天壤。
我能理解曾妈妈的想法。她一向替别人着想,对规格待遇之类的观念十分淡泊,心清似水,净无杂尘。时值从工作岗位退下来,她有刻意走向平凡的深思。出于对岳母大人的尊重也出自我喜欢清静,对这桩稳亏不赚的交换当即达成共识。我踩着田埂说:“这个主意很好哇!”
这次换房大事不免令曾妈妈又经受一番倒腾之苦,但是带来的实际效果并不长久。几年后,陶斯亮调至中央统战部工作,上班路途遥迢,反倒离原来的南长街只隔一个街口。而我也去了南方,面对新的环境。曾妈妈在万寿路长住下来,安之若素,其间中办请她搬至好一点儿的楼区也被她婉拒了。(未完待续)
作者:理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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