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奶奶是“神医”
□钟志芳
今年春节,可能是多吃了点油炸食品,牙痛上火,疼痛难忍,坐立不安,痛得要命,突然特别特别的想我过世多年的奶奶了。心想,如果奶奶还在世,绝对不会让她的宝贝孙女受这种罪的。因为,我的奶奶可不是一般的人哟!
满头白发,个子高高,身材瘦瘦,满脸笑容的奶奶。怎么看都像普通的农村老太太。如果要说她身上有跟别的老太太不一样的地方,可能就是因为娘家穷得叮当响,让那个时代的奶奶逃脱了“包小脚”的厄运,让我也拥有一双和她一样的大脚板。和其他农村妇女一样,奶奶也特别喜欢劳动,上山砍柴,下地锄草,缝衣做鞋,烧火煮饭……难得看到她有空闲的时候。
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,目不识丁的奶奶年轻的时候还跟家乡附近尼姑庵的老尼姑学了医。不但认识很多种中草药,而且还能用山上的,田边的树根,野草帮人治病。
每当空闲时,她就会背把大锄头,挽个大篮筐去后山上,家附近的田埂边上,挖很多大家都叫不出名的树根,野草药回来洗净晾干。还用这些晾干后的树根,野草帮乡亲们治愈了很多“疑难杂症”的,很多年前我奶奶就是我们笠头洞十里八乡有名的“神医”。
村里人只要感冒了,发痧了,受伤了,中无名毒了……都喜欢来问奶奶讨药的。这种时候热心善良的奶奶总是急病者所急,家里备着有的,她会马上配药给病人,还会仔细叮嘱病人怎么用药。家里没有备着的药,她会立即带上“家什”出门去找。从来不会跟人家提任何要求的。病好了,伤愈了,记得她的患者,带点自家产的农副产品来谢她,她还推来推去打架样的不肯收。总是客气地说:“乡里乡亲的,也就是方便了你一下,不用这样的”。不记她情的,她也从来不会多说什么的。
几十年都是如此,到现在为止,老家洞里的乡亲们提起那个会治病的“神医”奶奶,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称赞的!
说起奶奶的“医术”,还真的有点神奇。
记得小时候,一个清晨,村里一位给孩子断奶后犯“乳腺炎”的年轻婶娘,用手托着她又红又肿的乳房哭丧着脸来家里求奶奶治病。奶奶二话没说,背把锄头,带着我就去后山上挖了一种树根回来,然后就着村里的井水洗净锤烂后给婶娘包敷,好像只包敷了三次,婶娘就高兴地提着几个鸡蛋来谢奶奶了。
我自己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错东西,还是哪里有炎症,脖子上和大腿上的淋巴结都有点肿大,而且还高烧不退。城里的医生说是淋巴发炎,又是打针又是吃药,可惜都没有疗效的。父母亲就搭信给乡下的奶奶,我那亲爱的奶奶听说她的宝贝孙女病了后,不顾晕车呕吐,搭长途汽车来到城里,帮我“烧灯火”治好的。没有画符,也没有咒语,就是用灯心草烧了几个穴位,然后就要忌口,不吃发物,不吹凉风,穿上长袖衣裤,两天时间烧就全部退了,又红又肿的淋巴结也不见了。
看着“病猫”样的我,又恢复成“淘气猴”,家人都高兴极了。
最让我叹服的是,奶奶还会治皮肤病。那年暑假,正是家乡农忙的时候,读初中的哥哥不知道怎么染上了皮肤病,全身又红又肿的。可能是痒得厉害,身上到处都被他自己抓得“血淋淋”的,看上去恐怖极了!父母亲知道奶奶农忙不得空,就带哥哥在城里看了中医看西医,又是打针,又是敷药膏。可惜,总不见好的。看着哥哥身上那些结痂后又被抓破的指甲印伤,父母亲都心疼得直叹气,可能是实在想不出好的治疗方法了,父亲就安排我陪哥哥坐长途汽车回老家去找奶奶治。身材有些佝偻,头发已经花白的奶奶,戴着个旧草帽,拄着根棍子,还亲自到离家几里远的车站来接我和哥哥。
回到家里,奶奶检查了哥哥身上的伤后,问了下哥哥发病前去了哪些地方,然后就安慰哥哥说,不要怕,可以治好的。
气都没有歇一口,驼着背的奶奶就去烧了一大锅水要哥哥洗了个澡,换了套干净衣服;还把哥哥带回家的换洗衣服都用开水烫了一遍,拿出去暴晒。还要哥哥自己把指甲全部剪短,再拿家里土榨的茶油脚(几年前榨的茶油)帮哥哥把红肿的地方全部涂上。听哥哥说舒服点了,奶奶才用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汗水;找了块布帕把她花白的头发包好,戴上草帽;还用绳子扎好裤脚,背把锄头,挽着竹篮就要上山去帮哥哥找药。我看外面太阳都还是白色的,怕奶奶太晒了,太累了,就想跟去帮奶奶提篮子。奶奶说,薯气太重怕我会中暑不让我去。等到天都黑严实了,全身汗湿的奶奶才风尘仆仆挎着一蓝满满的草药回来了。
连夜,不知疲惫的奶奶又用挖回来的草药,帮哥哥熬了一桶草药水,要哥哥用草药水又洗了个澡,还吩咐哥哥不要用手去抓痒的地方,实在痒了,就用鸭毛沾茶油脚涂。
记忆中奶奶好像就是这样帮哥哥治了一个星期左右,哥哥身上的皮肤病就全部都好了。看着哥哥身上的皮肤都恢复正常了,奶奶也笑得合不拢嘴。
还有一件记忆犹新的事。那时,我刚参加工作后不久,中秋节回老家看望年过八旬的奶奶。晚上我硬要跟奶奶挤在一张床上睡。谁知,睡到深更半夜的时候,竟然有个人在奶奶窗户外边敲窗子叫:“继娘,继娘”的。原来,是村里奶奶的一个“继子”被牙痛折腾得死去活来,没有办法,来向他“继娘”要点止牙痛的药。奶奶隔着窗子告诉他,家里没有备着那种药,要等天亮才能去找,要他回去再多忍一下。
那天,天刚亮不久,我还没有起床,奶奶就帮她“继子”找回了一小把绿油油色,细细叶子细细杆子的药。我还亲眼看到奶奶把一坨绿色的东西放到她“继子”嘴里,要她“继子”咬到牙痛的地方,很快她那个身材高大,上门牙都掉了的“继子”就笑着说,不痛了。还开玩笑说一定要拜他“继娘”为师,要学医。
现在回忆起来,都还会觉得奶奶的“医术”很神奇的。
还有更神奇的是,奶奶就是因为帮很多乡亲都治好过病,整个老家洞里认她做“继娘”男的女的就有十多个人。我们家人只要出门在外遇到老乡,稍微聊下天,很多都能跟我家人扯上“亲戚”关系的。连我们从小在外长大的几个晚辈,只要提到我的神医奶奶,都能遇到家里的“干亲”,有的说是我们的“干姑姑”,有的说是我们的“干叔叔”,还有的甚至说是我们家“干亲”的亲戚……
现在想起来,都觉得很亲切的。
后来听家人说,奶奶是榆木脑袋不开窍,如果能像家里婶婶一样有经济头脑,奶奶就凭她治烫伤的本事,也早就发财啦!原来奶奶会制作一种效果很好的烫伤膏。只是那种药膏制作起来特别的麻烦,那些药材都是要寒冬腊月才能挖得到的。药材洗净晾干锤烂和母狗油合在一起用小火熬上一天一夜,熬成药膏后。用罐子装上并密封好,放在家里水缸旁边打上九九八十一天地气后,又要把它移到家里木楼板上去晾上九九八十一天,才算制作成功。那时的乡里医疗条件落后,人烫伤了,都是找奶奶讨药,菩萨心肠的奶奶看到被烫得鬼哭狼嚎的乡亲,根本不好意思问别人要钱的,她是看烫伤面积的大小,大勺小勺的无偿地给病人施药。
家里的叔叔婶婶看着奶奶总是在做赔本生意。就苦劝奶奶,要奶奶与时俱进,用手艺多挣点钱,也好改善家里经济窘迫的局面。可惜,奶奶就是“一根筋”的。气愤的叔叔婶婶就逼她交出秘方,让年轻人接班。固执的奶奶竟然说,她会的方子都是用来方便乡亲们的。如果让家人学会后去赚钱,会得罪乡亲们的。叔叔、婶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后,就总是警告吓唬来家里找奶奶治病的病人。要他们相信科学,要去正规卫生院看病!不要乱用老太太的药,如果出了问题,家里是不会负责任的!可惜,那些警告和吓唬都是不起作用的,总有乡亲来找奶奶治病的。
很多年都过去了,我一直都忘不了奶奶出殡的那一天,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太太,她的后人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,农民。没有想到,自发来给奶奶送葬的乡亲竟然挤满了老家的晒谷坪。村里的伯娘婶娘还用我们本地的土话唱哭葬歌给奶奶送行,当听到她们哭着唱奶奶就是大慈大悲观音菩萨转世时。跪在奶奶灵柩前的我差点就哭晕过去了。
今天天气转晴了,牙又痛,就到家附近的森林公园走走,刚好遇到了老家村里,来县城跟儿子养老的胖伯娘。胖伯娘把我拉到一边,神神秘秘地问我:“你奶奶那些秘方传给家里谁了?那些方子可都是一些宝贝哟!方便了洞里很多人的哟。”
我听后,恨得我当时就想去撞树!因为奶奶生前曾多次跟她最喜欢的孙女——我说过,要我学学她的“医术”,到时好方便大家的,我嫌太土,觉得不科学,觉得太麻烦,觉得没有什么用,一直都不肯学……
好想您呀,我的“神医”奶奶!我牙好痛,帮我搞点牙药好吗?
来源:宜章县融媒体中心
作者:钟志芳
编辑:李明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