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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人眼中的莽山丨天下龙蛇聚莽山

“天下佳山水处也”,是南宋地理总志、百科全书《舆地纪胜》对郴州的一句佳评,其郴州卷景物上,有莽山显位“莽山,在宜章县西南百一十里,接英韶(粤北)界,延袤六十里,有九十九山。旧碑言山形如寒芦在宿莽中,故名。”嗬,莽山大名,出自屈原《离骚》所咏“朝搴(qiān )阰之木兰兮,夕揽洲之宿莽。”东汉文学家王逸注“草冬生不死者,楚人名曰宿莽。”即说眺望莽山,好似南楚经寒冬而依然耸立的青青芦苇丛。

我1971年作半个知青招工,走进青青莽山,人生浮游于郁郁林海,与龙蛇相伴六载。此话怎讲?因为当时耳闻目睹接触最多的,就是龙蛇。我所在林海工区,峻岭密林人烟稀少,满目绿色,充耳林涛,只有瑶族人放吊抓到野东西,工区才会引起一阵骚动。置身那幽闭环境,白天在山上劳累一天,夜晚9点半,柴油发电机就停电。沉沉夜色笼盖的宿舍没有图书、电视,娱乐多半是听老工友讲山林稀奇诡异,最多的即蛇怪故事。

上世纪1937年中央实业部委派森林调查主任张国宝带技师团,进莽山考察大半年,后将莽山林区(含湘粤两边)划为国有第四林区。期间,专家在相思坑至大塘坑之间林地,看到一条粗如水桶的巨蟒横路(当地方言,意为:沿路走)下乐水河,百多条蛇相拥随行,吓得他们目瞪口呆。“深山大泽实生龙蛇”,古语真有其事。

五十年代末省国营莽山林场组建,省直、长沙一大批人下放劳动锻炼。1960年8月,两个秀才小刘、小谢在山背溪边埋头写材料。他们忽然觉得什么挡住了阳光,纸面越来越暗,抬头一看,一条石柱般的巨蟒头高昂,嘴里吐着红信子!二人心裂胆散,两三分钟后,巨蟒身子慢慢掉转,沿着溪边水草游荡。他俩这才脸色寡白地跑回分场,喊人举着锄头扁担,赶到溪岸,只见一条如压路机碾过的小路痕迹一直通向下方深潭,于是遇“龙”之说传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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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“蛇博士”陈远辉和女儿陈香颖

1972年春郴州知青下放莽山,翌年夏一天,我同工区知青坐运材车回林海。汽车拐过一弯便腾一下,有人说:“压到一根檩子木”,车退回一米又开上去腾一下,有人惊叫:“蛇!”车停了,司机察觉压了软东西,人们下车看,横过公路的是一条大蟒。路边草深看不到它的头,车轮压了其后部,它拖着受伤身体快速向路旁乐水河下滑。三个胆大的知青上前抱住其尾部,拼命往回拖,但大蟒即使压开的皮翻起,露出白森森的肉,也仍然挣脱人手越过小河而去……

我亲手触“龙”,是1973年6月从长沙返莽山,暴雨使山体滑坡毁坏公路,车穿行于绿莽幽谷,到坪坑止步。第二天下午工区突然骚动,修路回来的知青,被人围住。人们议论“死是死了,还挨不得,蛮毒!”我挤进去看,一条大蛇赫然横陈,脑壳像块大烙铁,腰身粗如蟒蛇,鳞皮带黑斑草绿色,灰白点倾斜,如同迷彩。蛮好看也蛮奇特,尾巴突然缩成白色小节。用皮尺量2.5米长,用抬秤称16.7市斤重,这还是在流失了血和体液的情况下,不然超17斤重冇问题。一个职工吐着舌头哇(wá):“硬是条龙”。确实,民间喊蛇为小龙。又听七言八语“個种怪蛇,咬一口死路一条。”“万一碰到它,躲不开就只有……”,开口的看到我身边一个人,把想哇的吞回去。

站在我身边的是一个瑶族师傅,他告诉我,個种蛇难得碰到,又懒得摇(当地方言,意为:动),比人走山路还慢,“喊都喊不摇”,俗名“喊蛇”,雅称“罕蛇”。瑶族人世代敬畏,恭称它“小青龙”。莽山瑶家妇女衣服、头帕绣的图案就有它,因为瑶家认为自己是蛇身人首的女娲伏羲的后代,跟小青龙一母所生,碰到小青龙要避开,而小青龙也不主动攻击人。

小青龙不主动攻击人,它怎么被人拖到工区来了?知青讲,它在工区下方公路大弯处横路,不幸被一台运砂石的东风车压到,车后轮叶子板竟被它尾巴抽打出一条凹槽!大家猜是山体滑坡把蛇窝毁了,洪水把它冲下来。为什么它不过乐水河归入森林,而由公路朝工区方向爬?瑶族师傅认出個是条母蛇,它要去找冲散的小蛇。我猜,雨虽停了一天,河水仍然汹涌,它饿得无力渡过,想沿公路边爬回去,总之,它不幸死于现代机械车轮下。

大家的话题转为:“崽乖(当地方言,语气助词,表示惊叹),今天运气好,好久冇打牙祭了。”“嘿,有‘龙肉’喰(qī,郴州方言,意为:吃)了!”“贯大一条,可以熬蛮大一锅汤,修路的每个一碗。”人们的口水流淌,我的心却在它的胆上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,赶快插嘴:“各位修路辛苦,应该一饱口福,我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但龙肉、龙衣、龙骨,我都不喰,只小青龙的胆让把我怎么样?”干部、职工、知青看在我场部宣传队长的份上,一致表态:“要嘚要嘚,吃的蛇胆,演节目眼睛放金光。”

我马上弯腰,“等一下叻!”有人大喊,原来一动绳子,死蛇竟动起来!围观的吓得一退。仔细察看,它只是身子蠕动。一个省林业厅的下放干部分析:蛇的神经系统还冇死,所以肌肉会动。我小心地把它拖到一蔸大楸树下,发现它两个眼珠还发着一点微光,心里涌起一种讲不出的味道。看那微光一点点暗下去,默默念叨:“对不住了,小青龙。”热心者从食堂拿来菜刀。我踮起脚把蛇头钉在树半腰,从它七寸处划开一条,把皮褪下去,在腹部找到胆割了。

按师傅指点,我在小卖部打2两散装宜章米酒,把迄今所见最大的蛇胆送下咽喉。不料连喝两口酒,胆还卡在喉咙口,只得再掏钱买了第3两酒,做死的吞下去。原本滴酒不沾的我,这回舍命喰“龙胆”,腹中倒海又翻江,昏睡铺上,直到晚上8点半才挣扎起床。9点又倒床上,昏沉夜晚,好像总有一对发着幽怨之光的眼珠在盯着我看……

“文革”的滥伐滥砍,生态失衡山林走样,使小青龙的命运凄凉,也害得书香门第出身的我无知蛮干,假如那是最后一条呢?令人不敢想象。十年动乱结束后,我也终结了莽山浮游生活。朋友古华则在莽山创作长篇小说《芙蓉镇》获得茅盾文学奖,1982年翻译家、全国政协委员杨宪益和英国夫人戴乃迭决定将小说翻译成英文。他们到古华的创作地造访,撰《莽山奇闻》一诗并注“莽山路上少人行,坐听清泉激石声。林场主人情意厚,晚来开讲蟒蛇经。(注:游莽山林场,留两日,莽山原名蟒山,传言当地有巨蟒,口大如门,人可立行而入。晚间当地蓝副场长为其讲蟒蛇故事)”

这之后,一位大智大勇者调进莽山职工医院,凭借改革开放的大气象,终于发现小青龙是中国独有的大型剧毒蛇,独存于湖湘莽山国家森林公园坪坑——林海地段,命名为:莽山烙铁头蛇,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红色名录。我和“蛇迷心窍”的陈远辉医生成了朋友,共同呼吁保护小青龙及其栖息地。

今日莽山,龙腾蟒游于湘粤边,展现南岭代表性山林风貌,吸引着天下游客。我有时走进景区,能同时遇见陈医生和大湾区旅游团,我就试用粤语介绍:“龟個羊,海发薪蛇怪落梯逃格禅医伤。”(译:这个人,是发现烙铁头蛇的陈医生。)掌声便随之响起,传进风光旖旎的苍莽山林。

作者:湖湘子,本名张式成。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特约研究员,郴州市义文化研究会会长、郴州市徐霞客研究会副会长。

来源:宜章县融媒体中心

编辑:胡喜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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