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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一只莽山华南虎

杨汉立

（发于《湖南日报》2023年7月7日“湘江周刊·湘韵”）

一

倚着一株红豆杉，我的眼睛是照亮莽莽林海的灯笼。

谁也别想对我的家园虎视眈眈。我是一只华南虎，作为森林之王，我都没有对我家园之外的地方图谋不轨，谁又能觊觎我的地盘？所以，我得保护我的家园。每每想起这个，我会长啸一声，让莽山及其万物抖一抖。莽山要有莽山的精气神啊！

白豆杉、穗花杉、长苞铁杉、华南铁杉、南方红豆杉、百日青、香果树、华南五针松，它们比我更古老。经历了第四纪冰川，他们更多的时候是沉默，只有风路过时，他们才呼喊或者歌唱。我怀疑这风是从第三纪吹来的，带着生命的密码，只有这些古老的物种才能听得懂，才能与之对话。

我听不懂，没关系，我看着他们畅谈，即能心安。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呢？

云海，这每天更换的新棉被，让莽山如此奢侈。山岚，这时时飘舞的纱巾，让莽山更显神秘。

当朝阳或者晚霞涂抹之时，莽山漫山遍野发出金子般的光芒。南岭紫茎、倒卵叶青冈、大果安息香、莽山杜鹃、莽山毛蕨，也一改沉静的色调，变得明黄通透，这是他们开悟的时刻。

我明晃晃的斑斓色在森林中移动，与其说是警戒色，不如说是流连于此的霞光。我炯炯有神的目光，是莽山的探照灯，一切在我眼里，一切在我心里。

（本文图片均引自网络，除署名者外，均未知作者姓名）

（宜章莽山国家森林公园生态优美。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郭立亮 摄）

二

行走，不急不慢。今日得闲，我要更好地欣赏一下莽山的子民。

藏酋猴、猿猴和松鼠是树上的王者，他们在树枝或者树梢上跳跃、小睡、嬉戏。有时向我扮鬼脸，这些调皮鬼。我虽然一脸严肃，但内心滋润。家园祥和，他们才开心幸福，这正是我之所求。

野兔或安静觅食，宛若一朵山茶绽放于草丛；或跃奔速匿，像那被惊吓的仙女闪隐于灌木。我更喜欢她安静食草的状态，不太喜欢她过于怕我。

金钱豹身披云霞，与我争相竞艳。如果没有我，他一定是这里的王者。我一点也不担心他抢夺我的王位，只要他能保护这片家园，我可以始终远远地欣赏他。

黄腹角雉是一位优雅的公主，步伐款款有韵，身段凹凸有致，眼睛顾盼生情，她不动却似乎生风，不鸣仿佛有曲。啊，她是我的女神，我总是对她充满爱意，总是对她含情脉脉地仰望。

穿山甲最为勤劳，刨土打洞，不知疲倦；穿山甲无坚不摧，无论土石还树蔸，皆可近挖穿。这样的劳动者，是莽山子民的优秀代表，是莽山精神的重要象征。

莽山烙铁头，这种巨型毒蛇，独莽山所有。他比夜晚还阴郁，或盘息而纹丝不动，或缓缓溜行于树。或许在数十万年的演化中，他们不得不用剧毒对付伤害他的敌人。这些家伙，连我都很畏惧。不过还好，他们只针对伤害他们者。感到十分欣慰的是，如今，保护区给他们撑起了一把保护伞，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，不需要时刻想着去攻击谁。

三

我的每步行走，都会踏入一处不同的景致。

怪石奇峰，影映于水，高山夹水，清潭染翠。悬崖峭壁如刀削剑劈而就，瀑布飞流直下千尺，万丈深坑望不见底，南天门雄踞天关，“三姐妹”犹如端庄文静的瑶族姑娘，摩天岭巍峨雄浑，高山草原一碧无垠，高峡平湖静如眸子……山水相融富神韵，幽林深秀如诗章。行走其间，一步一景，仅峰峦山石就不时呈现出各种奇异之态：金鞭神柱、将军石、童子拜观音、木鱼石、蛤蟆石、木鱼画石、罗汉打坐，皆是鬼斧神工之作，无不栩栩如生，令人遐思万千。

立于“天南第一峰”，可见群峦如练兵沙场，远眺则“北望衡阳、南见韶关”。

一切所见，都是我的风景。一切风景，都是我的诗意。一切诗意，都是我的呼吸。

四

我踞坐高处，遥望莽山瑶族乡。那里有瑶族民居群落，精美的檐柱、精巧的木窗、古朴的大门、典雅的画匾，在古老的韵律中展现着历久弥新的魅力；瑶民手织精绣服饰，古意盎然，质朴里显出那份雅致，自然中蕴含着精心的设计；那瑶族盘王节的锣鼓震天作响，赛歌活动高潮一浪高过一浪。

他们的祖先长途迁徙来到莽山，男耕女织，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。我的祖先或许也与他们一样，迁徙到这里，借崇山峻岭、茂密森林保护自己。这也是他们和我相同际遇，因此有相同的情感。

听，《盘王大歌》《过山榜文》唱起来了，祭祖歌、情歌、生产劳动歌唱起来了。瑶民用歌声叙述天地、人类起源和瑶族社会生活的经验与规矩，歌谣就是瑶族的教科书和行为规范条例。长鼓舞、花棍舞、猴舞和青牛舞跳起来，他们把自己变成熊熊烈火，变成惊涛骇浪，变成可以吞噬一切的热浪，由不得你不参与进去狂欢。

一场莽山赛鼓拉开了序幕。源于敲打竹竿发声驱赶偷食庄稼野兽的习俗演变而来的赛事，成了村与村之间争取荣誉的平台。把瑶家的炽热的感情展示出来，把山的力量展示出来，把追赶的节奏展示出来。他们比我们虎类还要有激情，还要威武，还要不知疲倦。

客人来了，瑶胞呈同莽山茶，令人神清气爽的茶香盈盈一室，热气腾腾的茶一入口浑身温暖畅快。软糯的蕨根糍粑，有山野的异香，滑爽而有弹性。

贵宾来了，有吃无吃，“门板流水席”摆起。客气就是要气势宏大、场面热闹，对此瑶民一点也不含糊。喝酒是必然的，喝到一醉方休是必须，喝到天明是要努力达成的。

瑶寨的宁静也是我们的宁静，瑶乡的热闹也是我们的热闹，瑶民喜好也是我们的喜好，瑶民的节日也是我们的节日。

累了，我就睡一觉。我会做梦，梦里会有朝阳晚霞，会有鸟兽欢闹，会有森林扇出清爽的风，会有瑶民的歌飘过山山岭岭。

杨汉立简介

     湖南省作协会员，共赏文化公司董事长，共发表文学作品近600篇及新闻、调研论文、书法、摄影作品500余件，公开出版有5部文学作品集，获全国欧阳修散文奖等多项散文、散文诗大赛奖，入选数十种全国性文学作品选本，其中文化散文集《侗族时光》获中国作协出版专项扶持，有《炎帝故里文化电视讲座》15集和《炎帝故里在会同》专著1册，对古文字有较深的研究，与人合著94万字《会同话与简易汉字学》和《室内陈设设计与环境艺术》(高职高专环境艺术专业规划教材)，编辑画册、文学书籍多部。参与策划和组织实施纪念粟裕百年诞辰、全国首届会同炎帝文化研讨会等大型活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