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标题:——《初识杨家岱》之二
这是一个难得好天气。笔者考察了离宜章县城三华里的杨家岱五里冲景观,几天来都在难抑的兴奋中。
旧《县志》说:“自县治南过长坪,六里至五里冲隘口,两山夹峙,路出其中,极扼险要,有石垒可守。又四里至罗家观(灌),又南过雅鹊桥,入乳源境内。”
3月28日上午,我们来到玉溪镇黄土山村白露塘自然村,在两棵千年古樟下,村委主任给我们介绍了一位阅历丰富的老村民做向导。他叫李范义,七十五岁了,十分健朗。听说要他带路去五里冲,他高兴地说:“我十一岁就开始跟我妈妈挑脚卖米,我妈妈挑担米箩,我挑两只锁口袋,挑不动了,妈妈把我的两袋米也加到她的米箩里……”
美女晒晞
穿过一带竹林,就是五里冲隘口。李范义老人指着右边那座绿浓森森的山峰说:“你们看!这座山像不像坐着的一个美妇人?你们看!她的两只膝头叉开的地方,对着我们这个地方。这里叫猪头井,猪头井旁边有一个亭子,叫猪头井亭。以前走夜路的人,到猪头井亭歇脚,往往会碰到一层层扯不断的蛛丝网,那是美妇口里吹出来的,传说猪头井亭子里住着个姓朱的和尚,每天晚上美妇都要肆意逗弄他,看他道心坚也不坚。晒晞,就是脱光了晒日头,哈哈……”
猪头井亭,旧《县志》叫“猪蔸井亭”。
老人家说:“猪头井的水有名,过路客喝了这口井的水既解渴,又解乏,不坏肚子。有人说宜章县城有三口半井,猪头井算半口井。”
现在,井水被人用水泥砌成一个小池,安了龙头。我们用手捧着喝了一气,果然清甜可口。
亭子早就毁了,现在只剩下卧在草丛中的一块方方正正的丹霞石砖。
目不暇接的小横冲
往前走,都是用丹霞石板铺就的古道。想不到,历经几千年风雨的秦汉古驿道,在这里会有如此完整的遗存。路边是肥沃的稻田,但大都荒芜闲置。两边青山簇拥,脚边有清冽的流泉相伴。
最醉人的是树丛间繁密醉人的鸟鸣声。老人家笑着说:“清明快到了,你知道它们叫什么吗?‘清明—酒罪!清明—酒醉!’往年间过清明,要吃清明酒,把酒肉带到山上,一族的人都来,那才热闹!”
五里冲曲曲弯弯,一路上又带出无数小横冲。一冲一岱,岱岱有悬岩,岩间多杂树金竹,崖壁上突如其来地伸出几根曲肱干支,苍劲得很。印象最深的有这几个冲:隔壁冲、小长冲、大长冲、扯拉椅冲、芋头冲。
小长冲幽深神秘,据老人说,其中的一带悬岩里可以藏好几百人。日本鬼子进到宜章那年,附近村子的老百姓就藏在里面,因为竹树茅草太密,进了冲就看不见里面一点点动静了。最奇的是扯拉椅冲。扯拉椅,就是躺椅,这条冲俨然一张竹躺椅,椅背是一片丹岩,象上了漆一样光可鉴人。冲底金竹掩映,不测深浅。这张椅象是用绿绒垫饰起来的,让人看了,有一种要躺上去舒服一下的冲动。每条小冲都透着自己的诱惑力,但因为时间关系,我们只好暂时压下好奇心。
观音坐莲
过了扯拉椅冲,紧接着现出一大壮观:极像观音菩萨的一座山峰赫然耸立眼前。老人家介绍:“这就是观音坐莲!”
头部仿佛戴着一顶由珠玉缀成的莲冠,颈项那儿由一带悬岩隔成一圈,像一串佛珠。最叫绝的是坐下的一个大凹塅,那么大,那么圆,俨然一个巨大莲座。这位观音大士一副肃然端坐、合掌默祷的神态,俯看着从他面前经过的万千众生。
李范义老人说,过往客商在这里都要停下脚来,在心里念一句“南无观音菩萨”。他又说,这个地方风水特别好,他们李家的一位开基婆婆就葬在这座山上。我们跟着老人家爬上山去,看到了这座由丹岩砌成的墓地。墓前两块门石上凿有浮雕。扒开茅草,现出墓后竖立的一块青石碑,上书:“清勅侧授安人李母吴太安人。”此碑立于光绪十四年。
有了“观音坐莲”,四周大小岩岱都仿佛披上了一层瑞气祥光。
炮台亭
从“观音坐莲”下来,老人家说:“前面就是炮台亭了!往年间,听老辈说在那里打过好多仗。太平天国起义,有一支人马打到这里,开始攻不下,清兵的火力很猛,后来当地老百姓给起义军带路,绕道从山上过,再杀下来,那一仗不晓得死了好多人,那血流到沟里,这一沟的水都红了!……”
《县志》记载:“炮台亭,在县南四里五里冲,清咸丰年间因御粤寇建筑。”
我们加快脚步来到炮台遗址。
半堵红墙横亘在路边,附近都是滚落的巨大丹霞方石,老人自言自语:“这么重的石头是怎么砌上去的?”
我们靠近墙前端详,一排枪眼保持得十分完好,深红凝重,仿佛鲜血染成。有刺藤伸展过来,盖住墙头,像是在抚慰风雨岁月的疼痛。我们在心里庆幸,历经磨难,竟然在五里冲比较完好地保存了这处宝贵遗址!
几根柱石兀立着,像在诉说着什么。我们知道这地上地下蕴涵的厚重。沟渠的流水呜呜咽咽,声声叩击心灵。
渠的另一边,还有一段石墙牢牢地嵌进山壁间,上面有一块悬岩小心护卫。
阳光下一片新萌的草尖和嫩叶。
新与旧永远代谢着,但一切的成长,都依靠泥土里的积成,积成越厚,生长越茂,果实越丰。这处炮台给予人的启示太多了。
大脚岩
离开炮台亭,往下又是一条条小横冲。但此时特别引人瞩目的是两边山上的丹霞悬岩,因为伸出部分大而深,成为过往客商遮日挡雨歇脚的好去处。
李范义老人说,这里最大的一片悬岩是大脚岩,小时候跟着母亲挑米到坪石卖,大脚岩是他们母子必歇脚的地方。
说话间,我们来到了大脚岩。
这片悬岩约有20多米长,伸出部分2-3米宽。悬岩上有泉水沥沥洒下,象一阵阵小雨。人坐在里面,就象坐在屋里一样安逸,伸手便可以接水喝。
老人家说,他记得当年这个地方特别热闹。脚前一条山溪,洗濯方便,地方宽敞,可以坐好几十个人,大家在一起聚谈,有兴头。好多关于挑夫的故事,他都是在这里听挑脚客讲的。那时,这里鱼虾极多,把上游的水一拦,那一溪的跳虾就蹦到路上来。还有一种黑皮溜湫的羊角鱼,肥得流油,将清水煮滚了,捉起羊角鱼往锅里一丢,盖上锅盖一会儿就熟了,啧啧!那味道不晓得好美!可惜现在没有了,连跳虾也看不到了。
他说附近原有一大片古松,几个人合抱不过来,松鼠在枝杈间梭来梭去。这里的鸟也不怕人,从树下扑腾下来,跟人抢饭吃!
那是一副生态和谐美图。周遭松树长出了新松尖。有野鸡时不时在山坳那边扑楞楞“咕咕”几声。李范义老人讲的这些往事,唤起我们对未来美好环境的理想,远去的那个大脚岩还会回来吗?
我们仔细端详悬岩的结构,有一颗颗沙粒和卵石嵌进岩板里,人说,这叫沙页岩。岩边又有一匝匝海水冲击的遗痕,不用说,这里曾经是海滨。不远的溪边一面巨石上,发现一溜石臼,那是第四纪冰川的遗迹。光就地质构造方面说,这条五里冲也有多少值得钻探的学问!
十亩峒
下了一个小坡,突然开阔了很多,有几十亩宽的一片田峒呈现在眼前。
但为什么只叫个“十亩峒”呢?李范义老人说他也不知道,因为过了大脚岩就是吴家村的地界了。但他想起了田峒左边那座山叫冬水岩,再往前,正面那座高山叫猪婆岩。
冬水岩有个悬岩接地而起,向左斜插上去,几乎达到山垴尖,足有300米长,蔚为奇观。我仔细打量,发现悬岩中有泥土的地方,骄傲地挺立着十几棵劲松。几处石缝里钻出青竹,竹根巴出岩面。这一长条,乍看极象斜插在山崖里的一柄剑的剑锋,幽幽泛光,我忽然想到龚自珍的一句诗:“气寒西北谁之剑?”自然,这是天问。
猪婆岩,一个很不中听的名字,却有这一带最气势磅礴的悬岩,与冬水岩的“长剑”不同,这处山岩主要是大,是雄浑,象在风中猎猎舞动的一面大旗。这一山的松竹也异样地茂密苍郁。站在山前,特别壮人情怀,唤醒灵魂!
另在两山间有一条横冲,叫丝茅冲,一股泉流奔涌而来,冲里杂花生树,陡壁峭岩,别有意趣。我们越过溪,欲追溯上去,因泥淖难行,只得知难而退,但仍心有不甘,太惹人遐想了。
十亩峒,还有很多可以细看的地方,但时间不够,只得匆匆作罢。回头再看,这一大片荒田荒土就像一张大白纸,“荒野没有词”,恰恰可以让人驰骋想象,大胆构思。
五里亭
路边泉水过十亩峒以后大了一倍,汨汨滔滔,翻着白花。但约200米后,突然消失到一个岩洞里,又约30米才冒出来。
山谷豁口,一座古亭隐约可见。李范义老人说:“那就是五里亭,我们本地人都叫茶亭脚。”而五里亭再过去就是一片稻田和村庄,老人家说:“罗家灌到了!”
五里亭建于乾隆年间,也是用丹霞方石砌成,亭门上方“五里亭”三字仍清晰饱满。老人家介绍,以前这里好热闹啊,有卖茶水的,有卖灯盏粑子的,有卖粥的。
亭内很宽敞,两边有石凳可坐。屋顶是前些年用水泥灌注的,与丹墙略有不协调。但两头石板路上磨得光光的那些脚窝,让人不禁感慨历史脚步的艰辛和时光的纡徐。
五里亭水库就在旁边,大坝也是一色的丹霞石砌成,水面不宽,但很长,弯弯地伸向山里。
出了亭就是田洞、村庄。我们走进村,有村民问:“你们是看山的?”十分热情。村边桃花、梨花开得正艳,到处是蜜蜂的嗡嗡声,有一户人家的屋前几棵柚子树累累挂满黄黄柚子,我们问:“为什么不摘下来?”这户人家的主人从屋里走出来说:“挂在树上比放在屋里好,水气足。”又问:“你们要吃吗?”说着拿起竹杆就敲了七、八个下来,又给我们剖开一个:“尝尝!”柚子酸甜,鲜而水足,太解渴了。我们要给她钱,她用一串笑声回绝:“不要钱,不要钱!想吃就来摘,有的是呢!”
她姓胡,三十来岁。问她名字,犹豫了好一会才说:“叫彩云!”屋后一大片金竹林,她说,她家养了好多鸡,有竹林,才好养鸡呢!
我们说:“这里可以搞农家乐旅游。”她说:“就是,前不久就有一些看山人到我家里吃饭,都说我家的土鸡、腊肉好吃!”
吃不完的柚子,她找了一个袋子装起来,硬要我们带回去。
此次五里冲考察,看了一路好景,又碰上这么爽快慷慨的好人,就象一部好故事有了意想不到的好结尾,大家高兴得很,都说:“这茶亭脚的人,就是好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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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薛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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